活人
晚上浩浩也是最后一个离开，听小孩子说，他现在都是叔叔在带着，父母还在外地工作。
乐恩问他，那你叔叔是不是对你特别好？他说是。
好不容易看着浩浩上了车，乐恩看了看时间，这个时候去给香香洗澡，时间应该还够。
下了公交车，乐恩就拽着香香往店里跑，老板与她是熟人，见乐恩气喘吁吁带着狗来，便知道是赶着时间。
香香很不喜欢洗澡，可以说这些身上长毛的动物没有一个是喜欢的。
它垂着脑袋，被工作人员拉进后面的水房里，隔着一层透明玻璃，香香身上的毛发很快湿透。
他们认识了香香，见是它进了水，一个个连防水衣都穿上了——果不其然，短短十几分钟，香香已经在水里甩了几十次身体，甩的水珠到处飞溅，玻璃上湿漉漉的一大片。
隔着玻璃，乐恩训它，“你要是再甩，我就把你身上的毛全剃了！”
狗安分了几分钟继续甩。
乐恩很尴尬的看向老板，老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。
冲泡沫的时候，香香甩的满地都是，就连玻璃上都是白乎乎的一片，乐恩实在是不好意思，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。
付款时店家没多要钱，只是香香看起来很高兴，身上被吹风机吹得干爽，它也不舍得在地上打滚了。
乐恩顺便在店里买了新脚套，给香香换上，整只狗焕然一新。
“还不愿意洗，看看洗完多漂亮，”乐恩牵上狗绳离开店家。
香香洗一次澡太浪费时间，出去的时候街面上也没多少人了，现在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烧烤摊前还是有人的。
她一手牵着狗，在居民楼中间穿梭，乐恩懒得走大路，绕圈子。
路过两栋楼间的烧烤摊，一张桌子围着满满的人，有男有女，乐恩走近了还能闻到很诱人的气味。
香香停下脚步，乐恩知道香香对这些东西最是没有抵抗力，拍了拍它脑袋，“想吃我回去给你做，赶紧回家。”
她拉着香香走出去几分钟，它又停下来，转身看着乐恩，再看看她身后。
回头什么也没有，但是乐恩相信狗的感官，大晚上她一个女生在外面走确实不安全。
乐恩的第一反应是——闹鬼了。
先前在组织里的经历又飘上心头，动物对这些东西敏感的很，乐恩甚至不敢回头了，生怕一回头面前站着个无头女尸。
若是跟着活人还好，乐恩吓得抓着狗绳就往前跑，跑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来。
——香香龇着牙，再加上身后时远时近的脚步声。
是活人，不是鬼。
想到这些，乐恩甚至有些兴奋起来，离开组织这么多年，还是头一回晚上被人跟踪。
她捏着狗绳转身，身后的黑暗里空无一人，乐恩渐渐扬起笑来，小声道，“香香，有人要欺负我，我好多年没打过人了，这次咱俩玩玩好不好？”
香香短暂的收起牙齿，蹭了蹭乐恩小腿。
她用力踩着脚下的石砖后退，只是跟着她的那些人不再出现，香香转头去看乐恩身后，一人一狗盯着两个不同的方向。
那群人许是看出来乐恩已经回头，哪怕她后退做出脚步声，眼前也还是一人都无。
手中的绳子一松，香香忽然朝着某个方向猛地冲出去，快速跑到某个墙后，半截尾巴竖起，还在空中晃着。
“香香！”
乐恩跑过去，眼前的一幕此生难见——
香香咬着林端的手臂，把他推到在地，林端半边衣服都被撕开了，白花花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。
“香香，”乐恩拉紧绳子，生怕林端被咬，抓起他的手臂撕开外层的布料，却发现他皮肤上什么也没有。
乐恩不信，正要向上撸起他的衣袖，林端干脆捏着衣服直接一脱——
她甩开他的手，“你干什么，赶紧穿上！”
林端指指地上的衣服，“你的狗把我衣服咬成这样，我肯定是穿不了了，我总不能穿得像个叫花子似的跟在你旁边吧？”
乐恩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“香香没下口，只是吓唬你一下而已。”
林端点头，“很感谢你的狗。”
她想反驳，香香不是自己的狗，是周琅瑄的——想来林端根本听不进去，他抓起地上的布条，跟在乐恩身后一步步往前走。
眼看着路灯下叁个影子，两人一狗，乐恩停下脚步，转身语气冷硬，“你跟着我干什么？”
“我？”林端看了看四周，“我刚来才几天，不认识这周围的环境，万一晚上迷路了怎么办？男人晚上出门也得注意安全的。”
乐恩：……
香香或许是从气味上分辨出林端，只是一路上一直靠在乐恩腿上，不敢靠近林端半步。
动物能够感受到人类的情绪，香香偶尔弯着脖子看一眼乐恩，顺便瞄一下林端，看看两个人谁的表情更好看一些。
显然，林端的表情更好。
几个人走出居民楼区，站在路边等红灯，林端伸手想摸狗头，被香香躲开了。
接连几次，香香绕着乐恩转了好几圈，她不得已只好出声，“别折腾狗了，它刚刚咬你花了挺大力气的。”
林端倒是不以为然，“它瘦点就好了，太胖了，不灵活，干什么都得花力气。”
这话香香可不爱听，从鼻子里哼了几声，乐恩正想偷看林端一眼看看他是什么表现，眼珠子还没斜出去，林端已经拉起她空着的手——
“绿灯了。”
香香在马路上跑，乐恩握着狗绳不得不跟着一起跑，像是要把林端甩掉。
甩不掉。
他不在乎香香对自己是什么看法，永远与乐恩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，她去超市买零食买饮料，也全是林端付的款。
这种行为乐恩还是比较赞成的。
一路也是他提着东西，借着玻璃反光，乐恩陡然生出差点吓死自己的想法——
挺像过日子的。
楼底的老头老太太都回家了，林端陪着她一同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，乐恩打开门锁，他把东西递给她。
“你不进来？”
林端想了想，最后还是没进去。
香香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，许是期待乐恩能让他进来后，奚落林端一顿，让它这条狗也能高兴高兴。
乐恩想问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，但林端已经下了楼，她也换了衣服。
香香精神萎靡下来，钻进狗窝里闭上眼睛了，乐恩在它身上盖了一层毯子，去洗了个澡，回来见香香好像睡熟了。
她拍了张香香睡觉的照片发给周琅瑄——
你看香香睡觉多可爱。
周琅瑄没回复，乐恩不知她那边的网络怎么样了，周琅瑄在酒吧完成了任务后就与周琅行走了，听她的说法是要出国玩一段时间。
周琅瑄回消息已经是半夜了，乐恩清早起来才收到消息，她发来十几张照片，大都是些吃食，里面五颜六色的，看着乐恩也起了食欲。
她下了楼，老人们一簇簇的拥在一起，见乐恩下来，还牵着狗，有几个热心的喊她一声，叫她最近小心，城市里不太平。
她首先想到了林端。
今天出门的时候香香咬着她的裤子，非要跟着一起出来，乐恩实在是拗不过这只狗，拉着它下楼，去路边等公交。
手机上蹦出一个陌生号码，对方留言——我是林端。
还没换啊，这号码从她刚进组织的时候就会背了，现今隔了许久再见到，先是诡异的熟悉，再是她张口就会背的，甚至是背到厌烦的肌肉记忆。
早晨公交车上基本上都是老人，一群满脸皱纹的面孔里掺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，难免不让人好奇。
死人了。
乐恩并不觉得奇怪，林端在什么地方，什么地方就会死人，他就像一个行走的活阎王，也不知离开组织这些年，他的手又在血里泡了多久。
听老人们的说法，尸体是在什么水沟里发现的，那应该就不是市中心了，乐恩牵着香香下了公交来到机构。
今天周末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聚在机构里，死了人的话题早早便在孩子们口中发酵起来，无论上课下课，大家的嘴里都是这个话题。
只不过听说这人死得蹊跷，如果只是寻常的车祸啊，或者想不开跳楼什么的，倒也正常，谁能想到这人莫名死在城边的某座山上，那山上到处都是死人墓。
有说是被索命死了的，有说是要跟家里人一起去了的，乐恩也被勾起些好奇心——万一是林端杀的？或者不是林端杀的呢？
无论哪一种可能，于乐恩而言，都是一桩新鲜的怪事。
浩浩拿着卷子过来给乐恩看，她一瞥到浩浩手上，不仅有茧，虎口处居然还有一块疤，很浅，几乎与皮肤是一样的颜色，若是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。
“摔的？”
浩浩点头，“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，手这里就被磕坏了，不过没事，家里带我去医院缝了几针，就没事了。”
光是看着就渗人。
孩子们对于新来的这个小男孩更多还是好奇，下课乐恩坐在椅子上，一群男生女生围着浩浩问这问那，叽叽喳喳的样子，像一群鸟。
香香的脑袋快要被摸秃了。
看见乐恩走过来，香香哀嚎着往她身上跳，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毛，又被一群人弄脏了。
乐恩拍拍它肚子，“今晚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？你就让他们摸摸嘛，他们每天上课学习真的挺不容易的。”